我的初一是在柳寨上的，住校，每周背一网兜馍，带一罐咸菜，到了宿舍资源共享。我就是在和同学一起吃饭的时候才知道有种像螺丝的咸菜，叫甘露子。那些年我不喜欢吃咸菜，可家里实在没有什么新鲜菜，我就用白菜叶剁碎了耗辣椒，到学校立即就被抢食一空，无论我带多少都只能吃一顿，可分享的快乐却能令我兴奋好几天。

那里的卫生条件极差。宿舍的屋梁上墙缝里到处都住着麻雀，宿舍与其说是我们的宿舍，倒不如说是它们的宿舍。我们起床后都得把铺盖卷起来，用草苫子盖住。每每放学回来，草苫子上新屎旧痕，触目皆是，散发着恶臭。我们把碗放在床沿上，看着满目鸟屎，还不得不吃下去。有时吃着吃着，哪只麻雀一高兴，空中屙下屎来，掉进碗里，真叫人恶心透顶。

那时候洗脸刷牙都需要自己去井里打水。打水的工具全是自制。有用罐头瓶的，有用铁皮桶的，有用红塑料桶的。母亲给我买了个很精致的小红桶，系上长长的尼龙草，结果发现桶太轻，摆不进水。我每天都需要趴在井沿摆动很久。后来我发现了窍门，平时存半桶水，这样有重量，坠下井，猛一摆，就是一满桶。桶里有晃荡的月光，也有跳跃的蛤蟆和活泼游动的蝌蚪。哪天中了彩，还会摆上来一只死老鼠(有次我们的饭锅中就发现了死老鼠，凡是喝过饭的人知道后都吐了)。

用那样的水刷牙洗脸吃饭。我们就经常拉肚子，害眼病。我的眼睛整整红了八个月，用掉了20管红霉素眼膏，用完最后一管药膏的时候，我一照镜子，发现成了双眼皮――这是柳寨学校给我的一生的馈赠。

父母心疼我，决定让我去柳寨的一个亲戚家住。

那时正值秋天，秋草已黄，薅草的孩子们已经找不到像样的草了，于是就打红薯秧子和玉米叶子的主意。红薯还在积蓄力量使劲儿蹲在土里，玉米也累得吐着须做最后的努力，如果叶子被捋就会抑制了生长，顾此失彼。

亲戚提示我，看好自己的地，不要让别人偷着捋走了自家的叶子，回来时还要带回叶子，羊饿了，等着吃呢。

我对这样的要求非常恼火!

她根本没想过这样会使一个十二岁的外村女孩多么为难。满地遍野的男孩子都在疯跑，看着自己的，偷着别人的，我不敢也不想去捋人家的叶子。

我和亲戚发生了激烈争吵，一气之下得了慢性肝炎，整整持续了三个月，那钙化灶一直保留到了今天。

于是初二开学时我转学了，再也没有踏过柳寨那个校门，也没踏过亲戚的那个家门。